美国及其跨国公司全球配置产业链
由美国引领的,由发达国家和跨国公司推动的,在世界范围内在众多不同行业之间组织生产,把全球都纳入一个盘根错节、分工明确的生产体系之中。这项全球化努力,不仅让美国及其他发达国家更加稳固地占据了全球产业链的高端,不仅让跨国公司生产成本更低,更有效率,同时它们的利润率大为提高,而且有效地推动了发展中国家的工业化。影响所及,甚至包括那些不为人知的小村镇。这个分工体系,在之前是存在于公司内部的,是在一个公司内部进行的生产流程,现在则是通过分解在不同的、相互依存的商业组织和地域之间,分散并统筹进行的,并由此形成全球产业供应链。
小到一个玩具,一件运动衣,先进到智能手机、5G设备,都纳入这么一个生产体系之中。正因为如此,美国发动一个国家对一家民营企业——华为公司的全面战争,就可以让全世界看看,深入参与其中的中美,到底是中国IT等产业全线瘫痪,还是美国那些芯片公司纷纷倒闭。
由这个体系推动的全球工业化,由于技术、装备、工艺、人力资源更有保障(发达国家转移、转让、培训),从产生之日起就是高标准、高水平进行的。比如,在20世纪80、90年代,由这个体系支撑的“出口转内销”,在中国是质量的象征,具有品牌价值。
这场发轫于20世纪80年代、基于全球化并把发展中国家纳入考虑的重建跨国公司生产体系的努力,与成就英国,成就美国,成就西欧,成就日本,成就亚洲四小龙,成就最终进入“中等收入陷阱”的拉美和东南亚国家经济发展的国际背景及能量都不相同,是真正的、高水平的“世界级”行动。
第一,从意愿上,由于是发达国家和跨国公司发起的,因此代表了世界先进水平。这与之前被动“照顾”发展中国家的抑制性国际经济合作是具有本质区别的。
第二,从起因上,这是“77国集团”“南南合作”长期斗争的结果,是世贸组织发挥作用的结果。也是上合组织、金砖国家组织发挥巨大作用的结果。是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一次绝对充满正能量的经济合作。
第三,从范围上,它是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相向而行的结果,是世界经济发展史上最大规模的经济合作,它对世界经济的影响自然是广泛的、深刻的、史无前例的。
第四,从表现上,贸易走向发生了巨大变化。原先发达国家“两头在外”(原料和半成品来自发展中国家,产成品输入发展中国家),现在是发展中国家“两头在外”(核心部件来自发达国家,产成品输往全球各地),贸易更加平衡,甚至部分国家之间发生了逆转,比如中美之间。
第五,一个更加明显的变化是,国际贸易更多地转变为国际市场营销。生产和销售更加统一,对需求的满足更精准,更有效率,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更大。
始料未及的深远影响
全球配置产业链让发达国家,尤其是美国获得了战后最快、最好的发展机会,获益最大。从获利情况来看,美国企业的表现最好。十年前美国的“全球净利润份额”(在全球净利润中的比例)占25%,到2018年大幅提高到39%。今天支撑美国增长的产业,通过“腾笼换鸟”,已从制造业和零售业等实体产业,转换成知识密集型产业。2018年代表技术实力的专利及代表品牌影响力的商标权等无形资产美国已经达到4.4万亿美元,是十年前的两倍以上。
但由此产生的相关变化和深远影响却是美国及跨国公司始料未及的,甚至是美国所“不能接受的”。
1.美国虽然创造了硅谷奇迹、华尔街奇迹,但也遭遇了科技创新瓶颈和金融危机。在西欧、日本、亚洲四小龙和发展中国家渐进式创新追随之下,美国的科技创新并没有保持住曾经的遥遥领先,而是在很多领域失守,在更多的领域失去绝对的领先优势。使得美国陷入包括其他发达国家和技术创新能力得以释放的部分发展中国家的包围之中,这是美国百年未遇之挑战。
2.美国成功做到了产业的“腾笼换鸟”,同时也面临着制造业的空壳化。尽管能够满世界“薅羊毛”,但金融危机也让美国认识到制造业对经济安全的重要性。尽管仍然处于全球产业链的顶端,但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培育和发展,遭遇了瓶颈,美国经济发展的战略空间不再高枕无忧。
3.过去的70年里,美国主导的世界秩序创立了一系列组织和规则,并且曾经是美国控制世界的有效工具,但美国发现领导这个世界不再得心应手:盟友们不再一呼百应,国际组织不再唯马首是瞻,新兴经济体更是要求获得应有的权力。
4.国际市场营销和竞争空前激烈,不仅超出了美国控制范围,也超出了曾经游刃有余的美国跨国公司的驾驭能力,而且美国及其跨国公司感觉越来越难以适应这个全球化的新时代,呈现出“英雄迟暮”的疲惫之态。
5.要么是在国际市场竞争中铩羽而归,要么是在全球化进程中尝到了甜头,曾经是美国国家营销“特种部队”的跨国公司,越来越不听“使唤”,更像卖国贼而不是国家利益的维护者。
6.发展中国家,尤其是中国,通过自身艰苦卓绝的努力,在工业化、科技创新和全球贸易中获得较大提升,在世界经济中的地位和话语权得到较大提升。
“美式”自由贸易,从来都是“自由地”到别国贸易,在美国眼里,只有美国第一和美国优先,没有什么自由贸易,没有什么市场机制,甚至把本国市场都作为干涉别国政治和干预别国经济的工具。
虽然拥有强大、超越所有国家的科技实力、金融实力和强大的跨国公司,美国仍然感觉不够安全。如果哪个国家有赶超势头,即便是盟友,也铁腕抑制;如果胆敢动摇美元地位,哪怕是盟友也决不姑息,并由此保证美国经济的绝对安全和美元的霸权地位。
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大面积的崛起,让美国惴惴不安,并被美国归罪于“最烂的WTO协议”。“(中国)本来表现平平,但加入WTO之后经济发展变成了火箭”,推翻WTO,撕毁WTO协议,甚至成为本届美国政府的首要目标。
想让世界更安全,必须树立整体安全观;想让世界经济更好,也必须树立整体发展观。美国那种想到别国挣钱,又不希望别国发展的国家营销观念,已经没有了生存土壤。
美国的尴尬在于,一个以美国优先的“全球经济顶层设计”,虽然让美国获得了巨大的经济利益和战略利益,但随着发展中国家的普遍崛起和其他发达国家的进一步发展,美国在全球的垄断地位,无论是从政治上,或者是从经济、科技和金融上,都受到了“威胁”。民主、自由贸易和全球化从美国控制世界的得力工具,演变为美国霸权的桎梏。
在将近150年间,美国都在凭借军事、科技、金融和贸易优势,面向全球推行自己的国家战略。冷战结束后,为了维护单一霸权,美国打着自由、民主和市场经济的旗号,以“救世主”姿态希望完成从霸主到共主转变。但由于所有这一切的核心目的是维护美国霸权,不仅承诺给其他国家的利益口惠而实不至,相反,四处煽风点火挑动颜色革命,却带不来和平、民主和富强,动辄诉诸武力却只是把别国炸成一片废墟,踢开WTO,怼遍各国,都是为了美国的一己之私。美国神话破灭了,美国权威失灵了,美国的国家战略破产了。